最近经常下雨，这天是个大阴天，一大早天气预报就说有大雨。我就带上雨伞，搭了电车来到学校。
我拉开教室的门，发现已经有好几位同学早到了。
炎天暑月的夏天，蝉唧唧叫的，电风扇呼呼的机械声，正在散去教室里的热气。
“明明是个阴天，为什么还这么热呢。”我歪着头看着窗户外墙壁上绿色的爬山虎说道。
有一个人伫立在走廊上，低垂着睫毛，不停地玩弄着自己的头发。
不知道是不是对我注视她的目光有所察觉，举起了手朝我挥动。对她而言，我是个给予她开心的人吧，还有一个月就中考了，以后应该也不会跟她在同一个学校吧，学习生活玩耍都跟她毫无关联吧，不要跟她扯上关系比较好，但是不理她，我的自尊心又作何感谢呢。
当我沉浸在脑内的思考世界，发现她嘟着嘴，生气地瞪了我几眼，然后走开了。
呃。
还是不要扯上关系比较好吧。
我撇见千秋舞的位置，在那次以后，她好久没来上学，也没有去那个约定的地方，
我问过老师，老师只是冷冷回应我病假二字。我抬起头看着天花板，一股不安向我袭来，世界的轮廓变模糊了，偶尔间，也有一股莫名的空虚感。
我看着时钟运动消磨时间，终于熬到放学了。
“嘿，再见。”石垣伸出手跟我打招呼。
“嗯。”我点头回应他。
我想再去一次那个地方，我希望她在那里。
走在幽静的小径上，扭头向后看去，小径弯弯曲曲地镶在地面上，有一种山重水复疑无路，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既视感。
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野中。
“舞子。”她坐在护堤上，背对着我。
我飞奔过去。
“千秋舞，你最近怎么了？为什么没来上学？老师说你生病了，你没事吧？”
“怎么一来就三个问题，放心吧，我没事的。”
我看见，她的脸红肿了。
我抓住她的双肩，她转过身来。
近距离下，她那小巧精致的脸上的鼻青脸肿看得一清二楚。
“疼吗？”
“疼呀。”
“谁打你了？”
“继父。”
她叹了口气。
“家里有个酗酒的继父，自从失业后，就整天在家喝得烂醉如泥。”她双手抱紧膝盖，把脸埋进去。
她突然站起来背对着我，慢慢地把她的上衣脱掉。
纵横交错的伤疤遍布在她背后的冰雪肌肤上。连手臂上也有许许多多无法祛除的伤痕。
我才知道她为什么大夏天还天天穿长袖了。
我张口结舌，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。
“可怕吗？”
“嗯，你穿衣服吧，我转过去了，不会看到的。”
她穿好衣服，重新坐下，十指交叉在一起，放在大腿上。
她咬紧着嘴唇。
她红着脸，眼珠子不停地转动。
她的脸红到快要爆炸了，十指交叉在一起，来回摆弄。
我沉默不语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。因为我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，在大脑里尽力地寻找词汇。
“对了，把这个烧掉吧。”
她从书包里拿出几个本子，又递给我一个打火机。
“帮我烧掉吧。”
“都用完了吗?为什么要烧?留着没有吗?”
“呃——你看看里面是什么。”
我迅速翻了一下，一些丑陋的字眼刻在我的视网膜上，同时，心中要一股空虚感油然而生，蔓延到我的全身，令我无法动弹。那上面根本不是什么笨蛋，白痴之类的普通坏话，而是充满明显的恶意。
“原来是这样。”
“嗯嗯，拜托，快点烧掉吧。”
我点开打火机，把本子放在上面烧烤，片刻，一股烧焦味扑鼻而来，让我不停地咳嗽。
千秋舞在一旁滔滔不绝地说“我一直以为我能理解、忍受、无谓这些玩笑中的粗俗恶语，没成想却在那一天全崩瓦解。那字眼里裹着一层玩笑，散发出來的肮脏与不敬，亦令人作呕。心底暗生出从未有过的嫌弃与抗拒，或许是內心深处的选择在作祟，才令我如此难受。既然沒资格去改变恶口之源，我只能选择沉默，一声不响地继续恶心、嫌弃着，等到终有一天徹底远离我所厌恶的，再不回来......”
我点点头道：“嗯，我其实也懂得你这种痛苦，我妈妈也去世了，妈妈在我国小六年级的时候去世了，那时候，年级比较大了，妈妈给过很多关爱，对于母亲去世，还是承受得起的。哈。”
等我完工后，我发现里面其中一本居然是我的，就是上次我帮她，第二天被人涂鸦了的本子。
千秋舞用力踩着烧焦的笔记本，黑色的粉末四散纷飞，看起来完全化成灰烬了。
千秋舞把灰烬踩散得差不多之后，退后一路，再度凝视着我。
“我有一个请求，能答应吗？”
“嗯，什么？”
“我想你许下一个约定，可以吗？”
她突然扑过来，我被重重地压倒在地板上。
她坐在我的腹部上方，脸颊上泛起的红与平时白皙的皮肤相比，别有一番风情。
“你知道吗？我内心现在充满了不安，焦虑与混乱哦。”
她的身子慢慢像前倾，肺部的痉挛是我呼吸急促，不安分的心脏掐紧了胸口。
我的大脑一片空白，变得无法思考。
我的意识不在这里，它们停留在何处？
不知为何，一股喜悦涌上心头。
那是嘴唇与嘴唇重叠在一起的感觉。
带有几丝少女的芳香。
心中产生一种强烈的感觉，思绪发生某种明显的变化。
这种变化无以言表，但是真真实实地存在，而且就发生在我身上。
“あなたが好き!”
“希望你能接受我这份爱。”
“希望能真实地传达到你心里。”
一瞬间，没有任何声响。
只有风吹起奔腾翻滚的浪花，冲刷着奇形怪状的岩石的哗哗声。
“我还是很喜欢你，就像浪花冲洗过的礁岩，无处遁形。”
“我们…”
“两个…合适吗？”
“我不知道呢。”
她了站起来，汗水打湿了她的头发依附在她的脸颊上。
“但是我从未后悔喜欢你。我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所起，一往而深。让我影响最深的是，你第一次帮我，出手打了班长的事情。那时候的你真帅啊。那天晚上，我关上窗户，拉拢窗帘，一头蒙进被子里，不停地颤抖。”
“当然，是感动得颤抖，因为第一次有人为我着想，第一次有人出手帮我，第一人让我感受到了温暖。”
我们仰躺在地上，看着灰白色的天空。
我原本还想说些什么，但是我却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。
经过漫长永恒的几秒钟的沉默。
“你为什么不交多点朋友？”我天真地问。
“我觉得不需要，朋友多了反而麻烦，背叛欺骗什么的，我可不想经历，我一个人也可以的。我觉得对于中野这样的人，你聪明会有人说你心机重，你努力会有人说你运气好，你天生乐观有人会说你虚情假意。有时候，你明明就是一杯白水，却被人硬生生逼成了满肚子憋屈的碳酸饮料。人一生遇见太多人，只要內心澄明，就永远不用讨好一個不懂你的人。”
“这样啊。”
“其实我很羡慕和嫉妒你，你知道吗，你明明跟我一样，性格内心，低调孤僻的，没有什么朋友，但是你却可以不被别人欺负，我却总是被别人欺负，太不公平了。”
“哪怕是一次也好，我就是想当个普通的女生和别人相处，不会受到别人的欺凌和你的怜悯。唉，这是不可能的啦。”
“所以啊，现在的平凡对我来说，就是一种奢侈哦。”
“人生啊，一切都是那么不尽人意，尽管你想活出自己的样子，却还是一个劲地模仿别人。”她转过头来，吃吃地笑着。
我从鼻子吹了一口气出来，心脏有一股感觉在蠕动，让我百感交集。
“我跟你在一起很开心。虽然你平时不怎么说话，但是你总是敞开心扉和我交谈。”
“我要转学了。”
“转去哪里?”
“大坂哦。那里的樱花很美哦。”
“为什么?”
我们又安静了，我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。
我们依偎在一起，中途没有说话。
依偎在你身旁何处不是鸟语花香?
纵使情况一成不变，
我们也并非孤独一人。
但愿这条荆棘之路不会太长。
二十分钟后，她站了起来。
“我要走了。”她迈出小小的步伐，我低着头，跟在她后面。
我们走在田间小径上，我低头看见一滩水把我自己的模样倒映在上面。
真是丑陋的样子。
我好像在跟自己闹别扭。
旁边的野草丛高低起伏的，连成一条扭扭曲曲的奇怪线条。玉米植株的芽尖长着点儿黄色，微风吹来，它们好像很得意地向我炫耀自己的黄头发。
千秋舞停下脚步。
“谢谢你，送到这里就可以了。”
“那，那再见了。”
“嗯，再见了。”
我看着千秋舞的身影逐渐变小，最后消失在拐角处，我转身，迈着低沉缓慢的脚步朝着向家的方向前进。
我的内心深处也一股感觉，不是高兴，不是悲伤，也不是痛苦，那股感觉化成液体，从我的眼角滑下。
那是因为她的坚强而感动。
虽然并不是一个坚强的人，而是为了努力生存，故作坚强，坚强成了她放不下的担子。
所以，拜托别让她，一番努力后什么都没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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